拿起笔杆

山河故人【中】

民国风,无差,AU

【上篇】戳此地

6.
北平的春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,雨滴眷顾着屋檐的瓦片迟迟不肯落下。

张伟踏进茶馆时淅淅沥沥的雨声已渐小,收起那把油纸伞,任由水珠顺着伞骨汇聚到底部,摩挲着掌心那一方手帕,意犹未尽...

“掌柜的,您那位客人好像有东西落在包厢里边。”

“东西?我瞧瞧...”

木门吱吖一声被推开,眼神四处瞟过最后定睛在那张檀木茶几上,用黑色绒布包裹着的方盒静静放置在上方,仔细看底下还压着张纸条。

张伟轻轻捧起那个盒子,生怕稍稍过失把它摔着了。轻启盒盖,一支黑金派克钢笔躺在盒身里,笔杆擦得亮晶晶的倒映着自己的模样。

纸条上留有一行楷书,匆忙的笔迹掩盖不住字体的清秀

『念今日之相识,无以馈赠,留钢笔一支,恩知己之交』

“知己...?咱是知己...?”张伟把纸条放在心口,那一行字像是要镶嵌到他心坎里边。眼睛里浮现出薛先生匆匆留下便条时那认真的模样,心里乐得挂了几串炮仗似的噼里啪啦炸个不停。

店小二被那声音招引过来,好奇地把头探进来。

“掌柜的,今个儿那好看的先生是谁呐?他送您的?”

“嘿,可不是嘛,好看的先生...”

“掌柜的,他送了您什么玩意?”

“去去去,你真是什么都好奇,库房里头那罐没开封的碧螺春给我拿过来”

张伟紧紧护着那份见面礼,今天,他不想与人分享。

“哎?掌柜,那罐不是要给老爷子带过去的吗”

“你甭管我,去拿,老爷子那送几罐毛尖应付过去得了”

“好咧”小二转身前给张伟留下一个“我什么都懂”的表情

...

瞧咱大掌柜,手里掂量着那一小罐茶叶,眼眶里装不住的笑意偷偷溢出来在眼角旁的笑纹里泛滥成河...

 

您真是好看,让我无药可救......

 

 

 

7.

入夜,春雨洗刷过的天空一尘不染,几粒星子孤独地点缀着夜空,陪伴着挂念的人儿唱尽长相思。

薛之谦那双清澈的眸子映射着案前的灯光,书桌上整齐叠放着一沓讲稿,墨迹早已风干。

手中那笔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,思绪随着渐暖的微风飘荡在北平的深夜里。

“先生,子时了,您还没休息么”

书童端来杯热茶把薛之谦那远飘的思绪拉回案前,手颤抖了一下,架在虎口的钢笔也随之摔落在案桌上,任由一朵墨花绽放在雪白的纸张上。

“小秋...?有什么要紧事么?”揉了揉疲惫的脑袋,他把小秋招到案桌前。

“先生,您常穿的绒袍被今日那雨打湿了,明晨怕是干不透”

“哦...?不要紧,换一件便是”

“可...可我怕您着凉...都怨那雨”

“可我觉得今日那雨是‘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’”

“您可是又想起那位撑伞先生了吗”

“他很特别...”

“是...特别得先生您都要沉沦了...”

“就你嘴贫...”

薛之谦不禁浅浅一笑,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没有一丝瑕疵,总是似水般温柔,融化在静谧的夜里...

月光打在青石板路上,树影摇曳,胡同口里的野猫仍在叫个不停,搅碎了黑夜的静谧。相隔不远的两人似乎并无睡意,是谁搅碎了一夜好梦?

 

老巷子里的风,永远不急不缓地吹着,高高的围墙,雕花的屋檐,岁月和风雨磨损了山河的风光,可怕什么,心中念着你就好......

 

 

 

8.

待到黎明的曙光一点点填满北平的天空,骄阳却执意躲在云层里不肯露面,在缝隙中漏洒下一丝丝光辉。

薛之谦如平常一贯早早起身,梳洗过后便坐在藤椅上翻阅着今晨送来的报纸,藤椅也随着他那身子的动作小幅度而有节奏地摇摆着。

辰时的钟声响起,薛之谦匆匆收拾好书本,临行前仍不忘捎上顶黑礼帽,搭配着藏青色的长袍倒是俊朗了几分。

出了胡同口便随手招停了辆黄包车,撩起褂尾轻快地踏上车,洋溢着春阳般绚烂的笑容与车夫打了个照面,嘴里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。

 

不经觉日已上三竿,另一个胡同口里的张伟硬撑着他半夜未合的双眼不情愿地爬起来,混沌的脑袋什么要紧事都记不得了,慵慵懒懒地洗漱着,嘴里那口水还未吐尽,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,聒噪,便忍不住探出个头去大喊。

“哎哟,一大早上闹啥子”

“掌柜的,巳时了...您才起呐...”

“啥...啥?巳时?我耳朵没毛病?”

“您耳朵没毛病,您看茶馆都要客满了。”

“哎哟喂,糟了糟了”

顾不得咕咕作响的肚子,张伟随意捞起一件外套冲下楼,跑到那路边上却失去了目标,一副填满疑问的表情——我是谁?我在哪?我要做什么?

“书!对对对,找书要紧”

傻愣了一刻钟,张伟的脑子总算是能够正常运行,拔腿奔向北平城最有名的书馆。

冒冒失失地推开门,手里还握着鸡毛掸子的老板着实给吓了一跳。

“哟,小伙子,这急急忙忙的是要找什么书呐?”

“呃...那...那个叫文学什么议来着...我给忘了”

张伟那两百万的脑子混得像一团浆糊,该记下的东西全给忘了,整个脑子只有薛先生的存在。

“哎...您记不起名来我怎么帮您呐”

“内啥...适之先生,对对对,适之先生写的那文章”

“您是说胡适先生写的文学改良刍议?”

“哎...没错,您瞧我这记性...”

可张伟那期待的小火苗没燃起多久就给活生生扑灭了。

“小伙子,不瞒您说,那期新青年稀罕得很,市面早就没咯”

“哎...您这可是北平最大的书店呐,您别蒙我啊”

“你真想要?过来过来”

老板看他那猴急的样儿又把他招到面前。

“其实呢...我私人收藏有一本,你也知道它有多稀罕,你要是真想要,价格...咱商量商量...”

“嘿...不就一书嘛,能有多贵,您出个价”

老板伸出一个手掌,五只手指清清楚楚。

“五个银元,喏,给您给您...”

“不不不...”

“啥?不成五十银元?”

张伟瞪大了双眼,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五根指头。

“您这...抢劫也不带这样的...”

“您不要这本算了...这边其他期刊任君挑选...”

“别别别...要,我要,不就五十银元,我难道还掏不出么...”

碎碎念之时张伟把银元一个个放在桌上,敲的木桌子当当作响,老板心里倒是乐滋滋的。

张伟拎起书就走,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,一路上嘴里念叨着“奸商”没完没了。

 

学堂里讲得热火朝天,薛之谦只是心不在焉地朗读着白话课文,黑板上没写上几个字又把余光投向外边,生怕那人被堵在门口。

“他肯定会到的,是吧...?”他捻着书角自言自语,台下的学生们自然也没看见先生动了动嘴角。

时间一点一点消磨着他的耐心,望眼欲穿......

 

如愿招来辆黄包车,张伟一屁股坐在车上,手指指向学堂的方向。

“明正学堂么?您才去?这个时辰都要散课了”

车夫没好气地说着,想要找个借口推脱,这趟有点儿远,可摊上这么一个懒惰的主儿不接也不成。

“散...散课了?哎呦喂,快...快快去,等不及了...”

时间仿佛是要和他作对,像是连秒针都走快了几步,出门那会儿不是才巳时么,怎么这会儿又要散课了。

“再快点儿,我这终生幸福在您手上啊”

车夫啧了一声不情愿地加快了步伐。

学堂的模样逐渐清晰,心急如焚的张伟竟提早跳下了车,给车夫留下一个银元便匆匆奔走。

“好家伙...今儿净遇上些怪人...”车夫抛着手里闪闪发光的银元远远地望着那个奔跑的身影。

 

 

 

9.

晚了......

学生们抱着一摞书谈笑风生地鱼贯而出,糖葫芦小贩的车子前也早已被人围满。

张伟刚想冲进门去就给守卫活生生拦下了。

“嘿,放开我,我有证儿...”

摸了摸口袋,糟糕,那木牌落在昨日那褂子上。

张伟迅速切换了张笑颜。

“噢...瞧我这记性,我给忘带了...您看我是来找薛...”

话没说完就咽在嘴边了。

薛先生迈着步伐走了出来,黑礼帽下阴着张脸,和昨日的俊朗截然不同。一股寒气和着拂面的微风钻进张伟的骨髓里,忍不住打了个颤。

无数个“完”字在脑海里飘荡着,这两百万的脑子也像是卡壳了一般。

“之谦先生,嘿,我在这”

薛之谦装作没见着他一样,径直往门外走去。

“哎哎哎,薛您别走,我错了,错了成不成”

“我和大掌柜一面之缘罢了,您大可不必为我如此上心”

“别别别...我对您上心得很,我今个儿起晚了”

“您这是睡到了晌午么?”

“我...我...昨晚老挂念着今儿来听您的课,半夜没闭眼的,你看,我这眼圈子,都泛黑了...”

张伟可怜巴巴地望着薛之谦,那双眸子散放着诚恳的光芒,实是让心软了下来。

“不打紧,大掌柜明日再来即可”

“可我想您把今日讲的给我补上啊”

“不讲!就不给你讲”

薛之谦嘟起小嘴,谁知先生赌气起来还是挺可爱的。

“喏...给您”

张伟递过去那本“昂贵”的书,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。

“嚯,您这是去哪儿找着的?”

薛先生阴着的脸瞬时洋溢满阳光,眸子聚焦到书页上,眉头上带着难掩的兴奋。

“我嘛...跑了半个北平城给你买到了,所以这不就...来晚了嘛...”

“您...我随口说说罢了,您可还真去寻?”

“可不是嘛...我知道您喜欢这玩意儿”

张伟小心隐藏着自己的兴奋,总算是把迟到这码事圆了,薛先生果然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。

“谢谢您...抱歉啊...我刚刚赌气了...”

“没...没关系啊”  “谁叫我喜欢您呢”

张伟挠着后脑勺,心里乐得像傻子似得,话说的越来越轻,薛之谦自然是没听见后边那句。

“大掌柜...您真好...”

“客什么气...走,带您换个地儿...”

“今日就别再搅扰大掌柜了”

“哎呦喂,谁说我还要带您去茶馆呐”

“那...是到哪儿?”

“还能是哪儿,您最爱的地方呗...”

张伟的手不自觉揽住薛之谦的手臂,薛之谦也没往回缩,只是红霞也不自觉地爬上了面颊。

 

北平那么大,遇上你陪我浪迹天涯也挺好......

 

 

10.

不知觉间走到了书馆门前,那间让张伟破财的书馆...

薛之谦见着书就兴奋,撒开张伟的手都扎进书堆里遨游。

“哎...客官您好哇,有什么能帮到您?”老板依旧握着个鸡毛掸子,见着张伟就格外热情。

“我跟您讲,今早那事就当没发生过,不准提,晓得吗?”张伟凑到老板耳边轻声说,时不时还鬼祟地回头望一望。

“得得得,客官您慢慢挑书,我就不打扰了”老板心领神会,传递了个眼神就转身走开。

“嚯...好一个奸商...”

张伟嘀咕了一句,立了立领子又回到薛之谦身边。

 

“之谦先生喜欢这里不?多着是书呢!”

“您看!胡适之先生的新作,我跑了好几处也没找着”

“您要是喜欢我给您买下”

“不不不,您就别再破费了,我坐这读读就成”

薛之谦立马寻了个角落屈膝坐下,可在张伟看来文字对自己的吸引力比地心引力还小那么一点儿,他随手捎了本志怪小说,一屁股挤到薛之谦身旁的位子上坐下。

心里装满了薛先生,张伟他哪看得进书,没读几行就转过头去看看那人儿的侧脸,眉目秀气,樱红小嘴紧紧闭着,白的反光的面容棱角分明,几粒细小的汗珠挂在发梢迟迟不肯落下,他忍不住伸出手来帮他拭去,这一下子又惊扰到了读书的人儿。

“嗯...?张伟哥...?”

“薛啊...你不给我讲我读不进去...”

“你想听什么...?”

“听你讲白话文学”

“嗯...”

薛之谦稍作沉思,合起了手上的书复述起今早的课。

“白话文是书面汉语,是唐宋以来在口语的基础上形成的,亦是文学革命的重心。胡适先生作为白话文运动的首倡者,他深谙思想内容与文体形式的关系,这也正是我所崇拜之处......”

......

“嘿...这些可还真无趣,我想听您念本小说”

“成”

薛之谦伸手从书柜处随意抓来一本书翻开第一页就念起来。

“听好咯...‘今天全没月光,我知道不妙。早上小心出门,赵贵翁的眼色便怪:似乎怕我,似乎想害我。还有七八个人,交头接耳的议论我,张着嘴,对我笑了一笑;我便从头直冷到脚根,晓得他们布置,都已妥当了...’”*

......

也不知念了多少页,这白话文还带着点软糯的吴语口音,听起来叫人舒服。

张伟的脑子被困意占领,眼皮子打着架,哈欠也打个不停,最终也是没敌过睡意脑袋缓缓垂下来轻轻靠在薛之谦肩膀上。

薛之谦被这肩上突如其来的重量怔住了,没念完的半句卡在喉中。

“您...您别停啊,您声音真是好听哇”

“张伟哥...?您累了我送您回去...?”

“不要...我要听你念,我老喜欢您了”

喜欢?他怕自己听岔了...

张伟舍不得他停下来,使劲晃着薛之谦的手臂,模模糊糊看见他烧红了脸。

“好...”最终也是没敌过张伟的恳求捧起书来继续念着未完的章节。

......

终是睡着了,薛之谦心里暗想这家伙昨夜是多晚才合的眼...

他也没敢动,生怕一转身就惊醒了肩上的人。

“遇见您真好,我也喜欢您...”

掖着藏着的这点小心思忍不住在这座书馆的角落里倾泄而出...

薛之谦轻轻拨开张伟额前的碎发,不由自主地蜻蜓点水般吻在了他的额头上,这倒也算是第一个吻,温柔得心肝都融化了...

 

我喜欢你

像清风拂皱春水,余波未平

像鸿雁北归山河,义无反顾

...


tbc.

有缘再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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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出自鲁迅《狂人日记》

对不起,这篇又给我坑了

承蒙你的每一次阅读与点评

Per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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